殿內除了崔姨娘,太子、四皇子與潁川王都在,甚至還站了不少御史與刑部的人。

兩人上前行禮過后,宣文帝親自下去,扶起了謝沅。

謝沅明顯感覺到那雙手的顫抖,她抬起頭,正對上宣文帝激動而愧疚的眼神:“你……”

他頓了頓,強行止住話頭,轉身回了上首:“開始吧。”

宣文帝的態度叫謝昭瞬間從得意轉向不安,她忐忑地看了眼崔姨娘,袖中雙手緊攥,青筋幾近跳出。

潁川王率先出列,拱手說道:“回皇兄,近日關于京城流言紛紛一事,臣弟耳聞后因不知真假,又唯恐有人無視皇室并混淆皇室血脈,便私下派人查探此事,今日將諸位都請來御前,正因此事有了結果。

當年先皇后所出的小公主的確并未夭折,而是被人蓄意調包,送了出宮。”

此話一出,眾人即使有了心理準備,也不由得驚愕起來:“竟是真的?!”

他們的眼神下意識轉向謝昭。

后者卻并不如她方才那樣自信,臉色白得嚇人。

她不由得抬起頭,泫然欲泣地叫宣文帝:“父皇……您答應過我,要彌補我的……”她泣不成聲,哭得十分可憐。

宣文帝本含著冷意的眼眸也不由閃過不忍,這三年感情不是作假,可謝沅……他也實在對她不住啊。

“彌補?”潁川王輕笑一聲,“皇兄欠你的么?”

“敢問王爺,您此言何意?”趙御史皺眉開口,“方才您不是說公主如今尚在人世么?怎么又說圣上不欠……”他猛然頓住話頭。

理智告訴他該敬稱謝昭為公主,但對后者的鄙夷又讓他實在叫不出口。

“真公主尚在人世,卻并非她謝昭。”潁川王掃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謝昭,“鳩占鵲巢再久,不是自己的東西,終究留不住!”

謝昭咬緊牙關,只淚眼朦朧地看著宣文帝,一疊聲地叫著父皇,似乎是想將他的心叫軟。

潁川王不再開口,低頭掃視了崔姨娘一眼,后者渾身一抖,連忙說出真相:“是……謝昭是我親生的孩子,并不是真公主,真公主是……是謝沅!”

“你胡說什么?!”不顧滿殿震驚,謝昭厲聲呵斥,狠狠看著崔姨娘。

崔姨娘眸中含淚:“昭兒……他們已經查清楚了真相,我們再……斗不過了,若主動坦白,或許還能留住你一條命……”

“誰允許你擅自替我做決定?!”謝昭眼神狠厲,恨不得將她吃了,“你究竟收了謝沅什么好處,竟如此污蔑于本公主?!”

崔姨娘眼中閃過一抹受傷,有那么一瞬間,她是真的想遂了謝昭的愿,順著去污蔑謝沅。

可轉瞬想到潁川王的手段,她不敢再信口胡說。

片刻后,她閉上眼睛:“我本不知道謝沅的身份,只是三年前,謝昭忽然回來問我謝沅是不是公主,我嚇了一跳,但在她的引導下,的確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事。”

聽到這里,謝沅眼睫微顫。

“二十年前,我只知道夫人從行宮回來后就見了紅,當夜就發動了,我急得不行,也忙吃了催產藥,想在她之前生下長子,但天意弄人……我與她生下的竟都是女兒。”她苦笑一聲,“但我買通了穩婆,謊稱生下了兒子,他們夫妻單純,竟也未曾懷疑。

那時各處忙亂,我察覺到老爺夫人身邊都換了不少人,府中上下都噤若寒蟬,探查下暗中發現祖墳里竟埋了一個女嬰,當時我只以為是夫人產下雙胎,但死了一個,視作不吉才未提起。”

“后來……三年前,在謝昭說出太子在尋找公主,并說出了公主的胎記玉佩竟與謝沅一模一樣后,我才串聯起了一切。”她聲音漸漸穩了下來,“夫人大抵是嫉妒先皇后,所以才將公主偷了出宮,而她自己也遭了報應,當夜就發動,產下死胎。”

“崔姨娘!”謝沅紅著眼睛,冷冷看著她,“你若再敢污蔑母親身后名,我不會放過你。”

她沒說什么狠話,崔姨娘卻被她的眼神嚇得打了個寒戰。

“我怎會胡說?夫人若不是嫉妒先皇后,為何要將你偷抱出宮——”

“你只說你知道的。”太子打斷她的話。

“是……再后來,就是三年前,我與謝昭發現了謝沅的身份,一合計……這是個好機會,她便騙走了謝沅的玉佩,私下找了扎工刺上了與謝沅一模一樣的胎記,后來又偽造了當年的證據……成了真公主。”

潁川王適時開口:“扎工已被謝昭滅口,但其家人還留有兩人往來的銀錢和當年謝昭繪成的蝴蝶胎記,其余證據也在里面。”

他呈上證據后,又補了一句:“其實謝昭的偽造痕跡并不算高明,只需稍加深查,就能查個清楚。”

但偏偏宣文帝的水平實在太次,而太子也從未懷疑過親爹,這就叫謝昭好命的瞞天過海,騙了過去。

一騙就是三年。

若非太子無意間透露出了細節,叫謝沅有了懷疑,只怕真相被謝昭帶進棺材里都不奇怪。

宣文帝聽到這話也不敢反駁,他理虧得厲害,一個不小心還將一頁紙帶飄了下去。

那上面正畫著蝴蝶胎記,與謝沅背上的一模一樣,甚至連大小都幾乎等同。

這是含琴的手筆。

謝沅認得。

她也猛然想起,先前她從皇宮回伯府,去前院時正逢顧令璟與謝昭在房內“上藥”,那時她推開門,謝昭背后的紅色蝴蝶一閃而過,她竟只以為自己是眼花。

她正晃神間,謝昭已經“撲通”一聲跪下,哭著開口:“父皇……我不知他們從什么地方偽造的證據與人證,您寧愿相信外人,也不愿相信自己的女兒么……”